第一章、童年碎片记忆

最小的那个我

每次陷入回忆的时候,记忆的开篇,总是在最小的年纪,3岁之前的记忆应该是不多了,只记得最早的画面里,奶奶每天早上给我扎辫子,我每天早上都哇哇地哭着。童年里最早的记忆,是我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长大后,听妈妈说她怀我的时候是在山西一个叫凉城的地方,但我出生在温州一个乡里的小诊所里,冬天最冷的时候,西方平安夜的清晨。

童年最早的记忆,是一个人背着书包从村子正中央的家里独自走到村口邻庙而建的当地幼儿园。

记忆里的这处幼儿园是和小学在一起的,大大的石头垒砌的坡地,坡地下面是一座两层楼高的高年级教室,从小斜坡走上来左拐是平平的高地,就在那些大石头的上面,掉头走的尽头便是我的“幼儿园”。

一个小小的木头房子,一楼是大班,二楼是我们小班。我记得上楼是要经过大班的门和讲台的,那个门很高、很重,而教室的地面是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泥土,教室里的桌子也是各不相同的,我不记得一楼大班是不是有窗子,但应该是有的,只是窗子很小,昏暗的房间里,是比当时的我年龄都大一些的孩子们。

穿过大班的教室,讲台的右手边是一个上楼的木楼梯,我们总是连爬带蹦地走上二楼,小班的教室地板也是木头做的,走在上面吱吱呀呀地,应该也快忘记了当时的同学们是谁,不过我记得老师有一次问问题,你们谁要回答问题的我看谁举手举得最直我就叫谁。当时班级里面的同学们都习惯用力举手,用力后手指头都是往外倾斜的小手。我就记得自己很努力地把往外的小手指头用力叫了回来,于是我有了回答问题的机会。

夏天的风里,我是那个穿着妈妈从外地给我寄回的金色缎面连衣裙的小胖子,我在大班的教室里做仰卧起坐,老师说,这个小胖子最厉害了,做了39个了还在继续。

秋天的收割是村子前面的一整片谷地,我们在里面奔跑,跑到自家地里看着农忙的人们在收割稻草,而我们就去捉青蛙,等着吃给干活的人们送餐的“接力”(温州下午茶方言)。

冬天的雪从天上飘下来,奶奶和爷爷似乎是早早地去下地干活了,我一个人背着书包去学校,到了小班教室只有我一个人和老师,老师说,今天下雪不上学你不知道吗?我确实不知道,没人告诉我,冻得发抖的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家,爷爷奶奶下地去了还没回来,我还没有家里的任何钥匙,就这样在雪里等着,前门的叔叔看见我,把我叫过去打开煤气炉的火给我暖着小手......

春天的午后,放学似乎每天都很早,我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水泥小空地上写作业,跟隔壁的邻居小朋友去村子后面的山里挖地瓜、捉小鱼、过家家......

我有个哥哥

记忆里的好多事,总是片段分离或者时间错乱的。一天,我在大班上课,外面跑进来一个人喊我出去,说我哥哥跟人打架了眼睛被竹子扎到了。

这似乎就是我记忆里最早的关于我有一个亲哥哥的记忆,等我跑下高高的石头平地,跟着人群追到学校外面的小溪边时,远处围着一群人,哥哥从人群中跑出来,一只手捂着眼睛,从我身边跑了过去,后面一个似乎是哥哥的同学拿着一根竹子跟我说,就是这个断了的竹子,另一个男生拿着这个竹子扎了你哥的眼睛。 村子里有个在我记忆里“无所不能”的村医,叫献西,听说哥哥去了献西那里,再后来听说没有扎到眼球,只是扎破了眼角的皮。

我不清楚在我最小的时候哥哥去了哪里。再后来的第二次关于哥哥的记忆,就是我已经去了内蒙古乌兰察布上学,有一天,妈妈跟我说,你爸去老家带你哥过来了。我在辗转不眠里等来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亲哥哥,他穿着一套灰色笔挺的小西装,拿着一盒飞机上带下来的“飞机餐”,我记得里面有蛋糕,还有其他很多我不记得的吃点。那应该是时隔两三年以后再次见到哥哥了,我们互相有些尴尬,但是那盒蛋糕很快拉近了我跟哥哥的距离。

再跳回到关于夏天的记忆,村子的后山有一个瀑布,沿着最高处的石壁断层倾泻而下。每到夏天最热的时候,突然就会跳出很多人,男生一个个都晒得黑黝黝地,干瘦干瘦地争先恐后地在下午2点太阳最高的时候往山里跑。我哥小时候就是这些孩子里的“老大”,二姑家跟他同一天生日的表弟成了哥哥的小跟班。记忆里每天下午奶奶都会找一个用来打哥哥的小扫把追到山里的水库去找他,现在想想,那应该是孩子们放暑假了。因为水库不安全,奶奶又是村里出了名的严厉,所以很多小朋友似乎对于我奶奶的出现总是提心吊胆地,隔着很远就能听见有人冲我哥喊,“你奶奶来打你了,快跑啊......”。

我哥小时候总是带着一群孩子在村子里到处溜达,但是不喜欢带我玩儿,可能觉得带小姑娘没面子,我记得我很喜欢吃奶奶做的红糖发糕,有一次刚做好我就拿了两个跑出去追着哥哥玩儿,路过村里西边的小溪上的桥我就不敢跟过去了,可能对于才4,5岁的我来说那个桥太不安全。我一只手拿着一块发糕,另一块咬在嘴里,然后开始在桥面上爬,还喊着让哥哥等等我,但我哥那时候调皮,好不容易有机会甩掉我这个跟屁虫,带着一众孩子一溜烟儿跑了,留下嘴里含着发糕哭得鼻涕都流出来的我在桥面上不敢再挪一步。

我们村:洛溪

洛溪,背靠岙底山,自然环境秀丽,一条瀑布从最高处的山顶上滑落,然后延绵不绝地贯穿在整个村子里,。形成了常年流淌的小溪。山上绿树成荫,山下竹林片片。记忆里从小我们从小就在小溪里洗衣服、在竹林里捉螃蟹、在岙底山的石碓上过家家。

长大后第一次听说洛神赋时就顿然觉得我们村子的名字竟然如此文雅,虽说最早有人说过我们村也叫“落溪”,从字面上理解,一条溪水从天而落的意思,后来行政村名定为“洛”,更显得超脱了。

村子面朝瓯江,333国道上飞驰的大货车和三轮车改造的铜包“三轮卡”就是我小时候关于这个世界外面的记忆。在国道和村子中间有一大片农田,我后来回忆起的秋收、春耕也都是在这里。国道往外到瓯江,中间又有一大片沙地,当然里面也有田地,不过我们村里人都统称这里为“沙上”,更多的是村里人种蔬菜瓜果的园子,还有我记忆里最深的关于爷爷和我在一起最早的画面。

家人

或许是记忆里最早的接触最多的人是爷爷,又或许从小跟他相处的时间最久,爷爷年轻时的样子和跟我说过的话,我经常会想起。

爷爷16岁的时候就做了我们当地的乡长,年轻的时候很有能力长得应该也是很帅的。我上小学的时候,听爷爷提起过自己当年在瓯江上遇险,后来凭着直觉夹着一根大竹子才漂流到楠溪江下游的渔民家里得救的事。他说当时就剩下贴身的一张3块钱人民币,给了人家答谢救命之恩。回忆里爷爷给我们孙子孙女辈有开家庭会议的习惯,不许我们说脏话、谎话,还每个星期都给小学的我10块钱零花钱花。

我家似乎是有牛的,它住在哪里我不记得,只记得猪圈里常年都有猪,爷爷奶奶的家是二层楼带着大阳台的,每天奶奶都会早起给猪准备吃点,爷爷也会早早地牵着牛带着我,拎上一整个铝壶去沙上务农。那天,我穿着一件红色针织上衣坐在田埂上看爷爷拉着牛犁地。兴许是我当时觉得无聊闹了脾气,爷爷就跟我说牛看见红色的衣服是最容易生气的,你要是晃来晃去的话牛就要去咬你了,我记得当时非常慌张,然后就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到奶奶送来“接力”吃,我才稍微放松了下。那时候我应该没有上学,或许这是3岁之前唯一的画面。

除了爷爷,日常接触最多的是奶奶,每天追着调皮的哥哥要他好好吃饭,听说外公外婆家在洛溪不远处的上村,走过去大概20分钟,但是小时候的我不记得了,关于外公外婆的事都是在内蒙回来之后的。

我的爸爸妈妈,其实是最早的温州一家人原型那班人马,走南闯北做倒爷、开柜台到百货公司。每年过年的时候等着他们回来,每年出门的时候一觉醒来就不见了。有一次我跟哥哥追着跑出去,爸妈怕我们舍不得就很快上了三轮卡走了。那一天我跟哥哥在村门口的小卖部门边坐了整整一天,不吃饭不说话,就说要等爸爸妈妈回来,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和村子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们有爸妈陪着,我和哥哥一年只能见一次爸妈。

童年里最早的画面大概就是这些,再往后的日子里,要从遥远的内蒙古乌兰察布说起了。(待续)

——陈淑(艾尔美拉)